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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物生长》影评：爱或许如影，欲必定如潮

　（文/聆雨子）之前听很多人说，它是不好看的，可我还是去影院了，用的还是“翘了一个下午工作”的任性姿态，或者，我从来没有在“好看”这个维度上，要求和期许过它吧。
　　
　　这几年里的每个四月都属于校园青春怀旧题材，大约暮春时令的空气里都有一些难于言说的忧伤意味，太适合勾着人去追忆那些还没开始就提前衰败的美好，只是一来二去，曾经的那些愁楚与低眉浅唱，终于在反复的研磨和把玩里，模板化、范式化和套路化了，就如同去年写《匆匆那年》和《同桌的你》时做过的规程性总结：上学、自习、借文具、三八线、传纸条、小报告、他为她打架、她为他罚站、文理科选择、志愿和分批录取、新城市、爱恨交织的赤膊兄弟与姐妹淘、扇形阶梯教室、小旅馆、新年和圣诞节、表白、牵手、初吻、开房、离别、打拼与梦碎、若干年后的重聚、混得好的与混得不好的、刻意隐瞒的和从没忘记的，以及作为幕布一样底色而存在的某些宏大的背景音：北约轰炸驻南使馆，911，入世，申奥，世界杯出线，非典（现在的一部爱情电影，如果没出现以上六大事件中的两到三个，都不好意思存在于院线）。

　　当一切可以被拼贴的符号遭遇了一意孤行的长期使用，那个作为描述聚焦点的少年时光，也成为了一个让人耳熟能详的符号，那些关于少年时光的描述，也成了一场让人无精打采的拼贴。因为一见如故，所以一叶障目，所有的新奇和感动都被预支和预估之后，除了去参与一场早就过目成诵的仪式，我们的观影，不再剩余任何新鲜的快感。
　　
　　所以，这一次由李玉、范爷和冯唐主导的重返二十岁，带着某些点对点的混沌与颠覆，注定不是精致、婉约、柔和、雅致、哀而不伤的，注定就是躁动、芜杂、荒诞、放旷、动物凶猛的，所有凭空生出的哑然与恍然，都安放在它周身的毛刺上——虽然李玉强调这是她对“商业”的一次返潮和拥抱，但尝试性地进入一个与票房关系密切的片种，不代表无条件地遵循一种与该片种关系密切的规程——于是我们看到，我们已经习惯和默认会在这类作品中出现的一切，换了最诡异和古怪的面目，用另一种反射弧出现了，我们预备好感动的地方，飘落下来的都是郁燥，我们预备好落泪的地方，闻到的都是尿骚，我们预备好收获玫瑰的地方，饮下的却可能是毒酒或蒙汗药——纯情而不可方物的女神，被卡门、潘多拉甚至是美杜莎取代；建立性段落里飘过教室上空的不再是蒲公英与千纸鹤，而是一枚活生生的人头（尽管这个重口味的设定也有用癫狂喜剧元素讨好观众的嫌疑）；堕胎不再作为叙事转折点和情绪高潮点，而是成为一场无关紧要的误会或提前阻绝的半途而亡，迎接男主的不是冷雨夜里妇产病房门外水银灯下的人生顿悟，而是一堆空降如雨的安全套；一夜欢情原来不必发生在星月漫天的操场，而是锁闭在泡满福尔马林的标本室里；父母缺席、校方缺席、唯一的老师比学生还要容易动情；红绿交替、光影迷离、作为意识流代指的特效和Flash、一个圆润的镜头必须任性地切成三次、很多戏份（比如拿着骨头标本对砍的那场群架）都带着戏剧舞台式的任性破坏力；五年后的重逢原来不是因为初恋的婚礼而是因为传达室大爷的葬礼；你离开的原因，原来不是车祸与癌症的作弄，不是出国与前程的诱惑，不是一个更加可人的女子挟持着美色或一个更加成熟的男人挟持着资本的强势介入，而是一点都不酷不帅不浪漫、充满着法制进行时味道的医疗器械走私案，让你锒铛入狱一年。所有的这些，用一个电影学专业词汇，唤作“反类型”，用一个鸡汤学专业词汇，唤作“另一种可能性”。
　　
　　前几天的电影课上建议学生们去比较观看《阳光灿烂的日子》和《西西里的美丽传说》，其实本片的核心设定，也是“荷尔蒙少年的青春残酷物语聚焦于一个丰盈美艳的成熟女体”，只不过，鉴于它在从营销到制作的一系列细节里流露出的商业诉求，看的时候特别害怕最后会洒出一滩名曰“他和她彼此疗救相互治愈最终都回到了生活正轨”的狗血，好在所有的一切，最终都安然地归于情欲叙事，而没有进入道德叙事。

　　因为所谓青春，其实不一定会让人怀孕的，不一定会遭遇劈腿的，甚至都不一定会有一场叙事完整的恋爱，但青春，一定会有情欲和荷尔蒙的，无论是浪荡公子、呆萌学霸、技术宅男、雅痞少年，青春不一定是那些年里的一起追索和终将逝去的挂牵，不一定是天总很蓝你总穿白衬衫，不一定是梦归处与太匆匆时红着脸与红着眼的倏然变换，青春里唯一确切要发生的一件事，就是我们会从男孩变成男人。
　　
　　一个正常到有些糟糕的男人，在货真价实的迷茫与色厉内荏的勇敢交叠中，在稀里糊涂的抛掷和郁郁寡欢的自卑里，用情欲和荷尔蒙为指引，把一切偶然出现的女性占有为蜕变的催化剂——远离的小满抽离了肉身，定格为单纯年景里一场无从回归的殉道；身旁的白露享受着依赖，实施着一意孤行的彼此折磨和作践；梦里的柳青传递着诱惑，引证着所有飞蛾扑火的恶果与欢快——这就是这部电影的全部故事。它不好看，因为它缺乏修饰，因为青春本身就缺乏修饰，因为没有人会在度过青春的时候刻意地去修饰青春，对于青春的全部修饰，都发生在若干年后的回望里，发生我们迫切需要把青春提纯与升华、来宽慰自己的庸常和卑微的时刻。
　　
　　Our karma isn’t decided by ourselves，那么，就请用你全部的风情万种，让我在以后每个想到你的日子，都不再安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