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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班》影评:周老师的方舟,一艘输给人情和功利的船

  (文/查无此人)诺亚方舟,语出《圣经 创世纪》,一艘根据上帝指示建造的大船,目的是为了让诺亚与他的家人躲避一场地球上的灾难。《少年班》中的周知庸老师,心中也有一艘方舟,而这艘方舟,却载着他的天才们走向平庸。
 

  《少年班》英文名The Ark of Mr. Chow 很容易让人想到《死亡诗社》那个想带领学生走出黑暗的禁锢,走向光明的灵魂的船长。作为一部青春片,《少年班》有他的独特之处,在讲述年轻人情窦初开的同时,也对教育制度进行了反思,然而相较《死亡诗社》的煽动性,《少年班》更多呈现出教育的现状,在这样一个功利的社会里,自由的灵魂和思想就是会输给现实。
 

  周老师并不是一个坏老师,他满大江南北地选学生,为了保护少年班不惜制造假文件,和学生谈心,在他们受到伤害后亲自替他们出气,尽量不把他们的坏事告诉他们家长,尽量保护他们不被开除。他最终也被学校开除,在众人唾弃的时候,少年班的学生也哭着维护他的尊严,他的处境和基汀老师是如此的相似,然而正是这种相似却反应出完全不同的教育理念以及这个悲哀的大环境。
 

  在《死亡诗社》中,这所男校有着一百年的历史,校训是“传统,荣誉,纪律,出色”。校长在影片开始就叙述了这所学校的卓越,有75%的学生都进入了常春藤联盟的高校。然而这类的“卓越”,正是基丁老师要破除的成见。卓越无关乎学术的成就,无关于对于纪律的遵守,而关乎是否完全“seize the time”,充分释放自己的生命力。然而在《少年班》中,周知庸老师却代表了这个传统。周知庸老师更像是尼尔的父亲,一个希望儿子减少活动,只专注学习的严厉家长。周知庸在讲台上的第一次演讲,就像一场没有共鸣的独舞,他强调的正是《死亡诗社》里校长所赞成的,然而这并不能带给台下学生们任何的反应。而基汀教给孩子们的第一首诗是:劝女于归,莫负春光。他教给大家的是死亡,“我们每个人都是虫子的食物,每一个在这个房间里的人都会化为尘土”。就在船长讲解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背后是一整面记载着光荣与奖杯的玻璃墙,而这面墙上,就是周知庸所认为的“带领人类走向未来”的成就与卓越。这就是教育的两个面向,一个看到了更长的时间线,另一个只有短视的现世。
 

  接下来,年轻人展开了他们校园的新生活。然而我们的青春片除了描写谈恋爱之外似乎并没有别的展现的角度。《少年班》中的方厚政最后说,花钱是大家都会做的事,所以对于我来说很无聊。但是这部片子显然没有“恋爱是大家都会做的事,所以我不屑”的气魄。《少年班》强于同类青春片的原因在于将谈恋爱玩出了新的花样,约会的地点,浪漫的招数,都体现出这几个少年的不同之处。恋爱虽美,然而诗中所说“生命曾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可见“自由”有着高于爱情的价值。相比之下,《死亡诗社》更高的价值就在于拍出了灵魂的解放和自由。胆小却被激发出诗人才华的托德,本来就优秀却渴望成为演员的尼尔,爱上球队队长未婚妻的诺克斯,都在基汀老师的教育下活出了和过去不一样的自我。
 

  《少年班》从一开始入学就存在着重重阻力,这和《死亡诗社》的基汀老师所受的压力一样,他做的任何一件事似乎都有一双眼在盯着。周知庸力排众议,顶撞校长,无视校长的命令,看起来也是一个叛逆的老师,然而这叛逆的背后却是用的更大的“权威”来压制的校长,他伪造“部里”的文件,频频提到“部里昨天还给我打了个电话”。这无疑是一个悲哀的事实:周知庸不是一个人,他代表的是社会的功利主义者们,他的背后站着比校长更为强大的精神力量,一种用“权威”就可以压制个人精神的力量。
 

  周知庸给学生们设计“慕尼黑勋章”一样的奖励,这是对创新思想的奖励。然而在片中,这部分得到奖励的原因被掠过了,也许是因为科技上的创新用电影来表现有一定的难度。这让“天才们”的故事沦为一个传说,靠象征性的东西来表现他们的出色之处,然而全片,除了能看出他们解题很厉害之外,我们看不到他们任何新颖和卓越的思想。而《死亡诗社》里,我们却能清楚地看到每个人物的变化和闪光点。
 

  作为一个老师,言传身教是必不可少的部分。《死亡诗社》里的基汀老师,教给学生们最重要的一句话就是“莫负春光”,以及站在讲台上用不同的角度看世界。这样的话语被学生铭记,频频在没有勇气的时候鼓励自己,甚至于最后由最胆小的学生用自己站在桌子上的行为回馈了基汀老师的教育。《少年班》中的周老师,甚至给学生谈过更多的心,给吴未讲“鲶鱼金枪鱼”的故事,给学生们讲自己恋爱失败的故事,然而这两个故事都太黑暗,这里面涉及到人与人之间的不平等,以及利用情感践踏尊严的故事。周知庸不同意学生们看电影,将水泼向伤害了他学生的江依琳身上,用父母的辛苦来劝阻孩子们回去做题,在这些层面,他完全充当了一个家长的角色。“家长”和“学校的老师”在《死亡诗社》里是象征性的人物,他们都是古板的,僵硬的,只希望孩子成为律师,成为医生,出人头地的。《少年班》中的周知庸就充当了这样一个帮凶。在《死亡诗社》和《少年班》都有类似的段落:父母为孩子的不“争气”而愤怒或伤心。孩子最怕看见父母失望的样子,然而父母就常常以此来要挟孩子们,那是亲子关系中最压抑又最没有道理可讲的一部分。《少年班》对于这部分的出口就是在噩梦中有个天使一样的女孩拉着他逃离这里,而《死亡诗社》选择了更为极端的做法。是啊,当你面对一个用眼神和眼泪告诉你他很难过,你这样伤到他的心的父母的时候,你还能有什么别的选择吗?
 

  和基汀老师一样,周知庸本人也来自这样一个集体,他是少年班第一届的学生,(这里有个bug,如果他是78年第一届学生,那98年的时候他应该是三十四左右而不是四十四。)然而两人却选择了截然不同的教育方式。周知庸最终把外在的压力内化成自己人格的一部分,成为了压迫自己的帮凶。基汀老师却选择站在刻板功利的对立面。基汀老师被同事质疑 “你在鼓励他们成为艺术家,当有一天他们发现他们不是伦勃朗,莎士比亚,莫扎特时,他们会恨你的”时,淡定地回答“我们不是在谈论艺术家,我们在谈论自由的思想”。而周知庸却坚信自己的学生总有一天会带着人类改变世界。这样两种完完全全不同的价值观,会将学生们带向完全不同的方向。
 

  周知庸被开除了,基汀也一样。基汀离开教室的那一幕想必影迷们想想都会激动,战战兢兢站上课桌的男孩,高喊“船长,我的船长”,男孩们气势磅礴地站在讲台上,对自己年轻时候第一位精神导师致以最高的敬意。我们不知道以后会怎样,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成为诗人,成为画家,成为艺术家,但我们一定知道,他们会更加热爱生活,更加努力进取,也会更加有独立的思想,他们会爱,会痛,会悲伤,但他们绝对不会被打倒,这就是教育的意义,在孩子们心中埋下一颗可以永葆生命力的种子。然而在《少年班》中,周知庸被开除时在广播里讲了一番“当命运需要你们逆风而行时,你们绝不能随风而逝”的话。他得到了全校学生的嘲笑,也许导演是想借此表明自己对这个班级的态度,然而最直接影响的那几个孩子,却冲了出来,大喊着:你们不能这么对周老师。这恰恰就是这部片子最悲哀的地方,导演希望告诉大家“少年班”是一个错误的历史,然而从影片开始以来他就用了更不可爱的一群人(更“权威”的一些符号)来决定少年班的生死,而在此时,情绪又使影片的价值观失去了方向。影片中周兰要退出,发出“你们不过是他的棋子”,“什么他妈的名垂青史”的指责,这本来才是影片想有的声音,然而这声音在沉重的感情负担下随风而逝了。我们的爸爸妈妈都失望了,我们的同学都被开除了,你们还要赶走唯一维护我们的老师,孩子们哭着赶走嘲笑的同学时,似乎就在发出这样的呐喊。这种悲哀是他们所意识不道德,这里面不仅是个人的悲哀,也透露着一个时代的悲哀,这是一种没有精神导师的悲哀,这种悲哀掩盖在青春伤痕之下,让人分不清他本来的样子。孩子们获得了情感上的依赖,然而精神上的追求却远远没有建立起来。好在这群孩子们是天才,他们没有吃过什么苦,然而这段不管有没有达到目标的旅程,究竟会给不同的孩子带来怎样的伤害,却也许是我们永远不知道的。就像我们偶尔看到当年少年班孩子们的新闻,只能间歇地听到他们离婚,他们隐居的传闻,却无法了解那段经历,究竟是哪一部分带给了他们真正的伤害。
 

  《少年班》中的周兰说:你们男人就是这样,就喜欢这些虚荣的事。“这些虚荣的事”就是指的名垂青史这样的事,这本来也是周老师这只方舟的目的。只是周老师这只目标“卓越”的船却带着所有人以及这部电影走向了平庸。不如学基汀老师的轻松,名垂青史这些事都留给时间,只有活着时候灵魂的舒展才是真正的正经事,毕竟,死后的事,我们都不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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