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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证人》影评:有山,有河,有故人

  在学校小礼堂看了《山河故人》。电影结束后主创们出来和大家聊天。来自北方的小个子导演贾樟柯,轻声慢语和大家交流。提问环节有人问贾樟柯:为什么这部电影的名字叫做《山河故人》?贾导语气平静答:因为这部电影里,有山,有水,有故人。全场笑。而我觉得这是一个严肃的答案。铺陈开来就太冗长,不如由问者自己思考,就像电影开放式的结尾一般。《山河故人》这部电影跨越了两代人,两个国,25年的时间线。
 

  人与人,时代,与世界之间的关系,一直是贾樟柯在探讨的命题。回顾贾樟柯这些年拍的电影,《小武》《站台》等等,无一不带着北方汉子的粗粝与直白,《山》同样如此:沉重的长镜头,沉默的画面,稀疏而恰到好处的配乐。电影中数次出现光线被拉长放慢的虚焦镜头,辅以吉他原声,一晃就是数年过去。他们的面孔再出现便已是另一副摸样。
 

  梁子从刚直冲动到局促寡言;张晋生青年时的膨胀与放肆,年老时候的懊丧无奈;涛婚前的青春萌动,离婚后独立又老练,老年时的平静淡然;张到乐童年时面对母亲的疑惑,姥爷灵前下跪的迟疑,长大后的迷失。这些人和情绪在每一段长镜头里喘息,像是皱起的眉头一般难以解开。
 

  上一代人在一个时代的变革之中自以为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其实是时代迫使他们做出了每一个选择。而下一代人则成为了时光洪流中的遗物,所有身不由己错误的证据。“一个叫做“美元”的名字,这个名字残留着中国转型期粗暴得毫不掩饰的野心,像一个伤疤,让孩子在哪个文化中都不得安放。”
 

  这种“被迫成长”体现在每一个角色身上,即使是一晃而过——那个坠毁的播种飞机飞行员以及在失事处为他祭奠的家属;扛了大刀幼时淡定走过喧哗闹市,后来走过乡间土路的孩子。而从汾阳城走出来的贾樟柯回过神来望着他走过的土路,嗅着车开过时扬起的尘土气息,将自身抽离在室外,像是在火车站练习速写的美术生,带着一种近乎冷漠的态度粗糙又生动的把故事刻画下来。他把一路上风尘仆仆的电影呈现在我们面前,带着认真的表情直视我们的眼睛,像是在考验你是否敢与之对视。
 

  回到影片本身,除了人与时代这个宏大的命题,“离开”也在片中不断踟躇,而一个个背影之下暗藏的却是对“自由”的探讨。梁子决绝得不肯多说一句“再见”的离开;张晋生虽身不由己,却充满向往的离开;涛父安详的离开;幼年张到乐回老家与亲生母亲相处后由不适到不舍的离开;少年张到乐愤怒果断,但又迷茫的离开;也许还有梁子带着病痛的离开。
 

  某种维度上看,一次次的离开都是抵抗,两代人不同原因,不同方式的抵抗,却又互为因果,丝丝入扣。世事翻腾之间像是片中的河水,你根本就无从抚平,不如抽离。而你可以从梁子虚弱的咳嗽声中,张晋生的怒吼声中,张到乐的一句“too diffcult”中听出,也许这抵抗的结果并不尽如人意。梁子以为扔掉张晋生给的饭碗就可以自由,然而他发现真正逃不出的是命运。
 

  张晋生把美国作为自由的乌托邦,给儿子起名“Dollar”,以为到澳洲可以自由,以为解除禁枪就是自由,然而当他甚至无法与儿子顺利沟通时才发现,世界上并没有真正的自由。张到乐以为离开父亲,终于拥抱住老师?长者?情人?就算是自由,然而当他最终发现自己根本无从根属时候,说出了一句“too diffcult”。
 

  出离愤怒,却并不一定能拥抱坦然与自由。需要出离的其实只是各自的执念。公映现场,有人问贾樟柯,电影为什么要是一个不完整的结尾?贾导坐在椅子里,语气平和,温文尔雅:沈涛包好了饺子,可能要下锅,煮给将要归来的人吃,也可能要放进冰箱里自己吃,拍电影像讲话,话不要说的太死,留给你来品味才是最好的。
 

  而我觉得,沈涛在历经世事离合之后,能够优雅地烹饪,平和地牵起陪伴多年的老狗,活动起略显疲惫的身躯时,面上能流露出恬淡的笑容,和背景的古塔一般释然,无论后续情节如何,她都已不再受困。其实还有更多的探讨,更多的讽刺,暗含在贾樟柯这部一如既往现实主义的电影中,只不过也许毕竟年华逝去,贾导终究是少了些年轻时候的锐利。映射在我们视觉中的情节与画面,多少是脱离了些早期作品那样砂纸一般的触感。像山,也像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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